“让我为你卜一卦吧。”巫朗说着拂了拂袖子,正了正衣冠,闭上眼。

    到了他这种程度,即使是关乎巨大的问卜也早已不再需要任何外物,这些巫沧都还做不到。

    可是片刻过后,巫沧看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阻碍,他摇晃了几下,在巫沧紧张的注视下睁开眼,已是大汗淋漓。他温柔地看了看巫沧,没有说什么。巫沧却惊恐地发现,巫朗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斑白起来,这是精力消耗过大所致。巫沧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卜到的内容影响颇大或是泄露天机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巫师遇到这样的时候被消耗的是自身的生命力。好在巫朗足够逆天,否则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巫师此刻都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巫沧心中的不安快要溢出来,她不知道父亲看到了什么,抑或是什么都看不到,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叫人绝望的,毕竟这是连神巫巫朗都无法承受的未来。

    面对眼前的一切,巫沧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父亲的巫术高超,无法知道巫朗究竟看见了什么。况且巫师们被神下了禁令,若为自己占卜未来必将遭受反噬,代价则是自己的生命。

    这是神的禁区,不可违。

    此时的巫朗看起来极度虚弱,他唤来下人备马,朝巫沧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

    “可是父亲……”

    巫朗笑了笑,仍是伸着手,巫沧担忧着终于把手放了上去。父亲的手掌如此温暖有力,只是这样牵着她就叫巫沧感到无比地安全,她总算不再那么惊惧。

    事实上,巫朗这次确实看见了有关于巫沧的些许未来,只是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他看见生灵涂炭战火纷飞的场景;他听见百姓的哭泣,女人的尖叫;他看见一双双惊恐绝望的眼睛;他看见长大后的巫姮已出落得倾国倾城,像极了她的母亲女环,可她眉目间却少了女环的那种慈悲;

    他看见他的巫沧孤身一人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周身落满雪花,她的瞳孔中闪着银白色的巫族巫印,颜色几乎和自己眼中的巫印一般深了。那眼神穿越时光看向此时的他,甚至微微一笑。可她却是站在一摊血泊中,那血殷红地仿佛是有生命一般,染红了她巫袍下的白色裙裾,在白雪的映衬下,妖艳地像是快要烧起来。她没有穿本该穿着的神巫袍,而是仍穿着自己送她的这件。她的长发如同以往一样乖巧地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娇小脆弱,依然像个孩子。但那一头乌黑的青丝却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头的银发。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看起来太寂寞了,仿佛世界都不再有其他的生命。最后她转过身,慢慢走远,那血迹跟随着她的裙裾延伸着,刺激着巫朗的感官。他就这样无力地看着她,看着她拖着不知是她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迹,一步一步,孤零零地走出自己的视线。

    这是巫朗第一次卜到巫沧的未来,虽然艰难,却看见了一角。以往为巫沧卜算,她的未来总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迷雾,无论多少次都是如此。而这次,一来是因为他的巫术再次大进,二来他相信是自己必死的决心才最终使神有所动摇。

    伟大的神灵,请保佑我的巫沧。

    三天后,王最终还是回来了,仅仅只有一部分。忠诚的战士拼死抢回他的头颅,可他的身体,最终留在了敌人的阵营。逃回的士兵甚至看见他们将王的身体捆绑在木头上,下面架上干草,熊熊烈火蔓延到王的身上,摧残着他没有头颅的身躯。周围是敌军的巫师戴着面具围着他吟诵着,舞动着,跳着拙劣丑陋的巫舞。

    那些低等的东西,他们根本不配被称作是巫师。巫沧想。

    大知举国悲痛,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的战神死了,甚至被敌人斩下头颅。传说,没有完整身体的灵魂便不能得到解脱,只能终日遭受鬼火的炙烤,王无法升天再给他们永世的庇佑了。

    这也是为什么祁冲会如此侮辱一个死去的人,他要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祁冲,祁国的王,他的父亲十年前死于和大知国的战争。自此,王将祁国赶到遥远的荒芜之地,成为漠北一个不起眼小国,两国偶尔的小打小闹祁国也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自那场战争以后,王再未将偏安一隅的小小祁国放在眼中。不曾想,祁王生了个成器的好儿子。

    十年后,他终于为父亲报了仇,可他不会止于此,世人都知道,祁冲野心颇大,他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一场胜利。而是称霸中原,横扫天下。

    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