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十九年,五月初六。

    五更天未亮,郊外山谷间的薄雾都未散去,泥路上沾着前夜的雨水,湿软泥泞。

    连翘搀扶着叶霂,凭借着脚力费力地行走在乡间崎岖的小道上。

    纵然一身粗布灰衣,头上不见珠钗,可也难掩叶霂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不见一点风霜沾染的痕迹。但忧思还在狱中的父亲,下唇被她咬得鲜红,双眸微微湿润,更显得柔弱可人。

    叶霂要赶在早朝前去往宁远侯府求见她先前的未婚丈夫李评,不过物是人非,这婚约早已作废,她只盼着宁远侯府念及旧情,救上她父亲一命。

    十日前,范阳侯府被抄家夺爵。叶侯爷现下被关在地牢不知死活,叶家男丁被流放边塞前线做苦役,一众女眷尽数被驱赶出府无家可归,叶霂自被赶出侯府后,就一直寄住在贴身女侍连翘的郊外老家。

    现下正是五月时节,日头还未烈,但微微出头的暑气也能惹人一身轻薄湿汗。泥路湿滑难走,不时脚下就会打滑,裙摆上都是溅起的泥水。

    连翘见叶霂额上渗出细汗,搀扶着她的手也越发使劲,想着让她慢些,可看她眼底红润,喘出的气息都显出一丝急迫来,就没有言语。

    年前西北战事已了,整个京都寻常平和,连年战乱平定,正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夜间的灯火辉煌还未全然熄灭,街道上就已经有了不少出摊的摊贩。

    叶霂等在宁远侯府门前,面上看似平静,可手中的手帕已被她揪得全是皱褶。

    一个时辰后,宁远侯府大门终于大开,一众婢女快步而出,立在门外恭候宁远侯和世子李评一同进宫上朝。

    清晨的街道本就空旷,这样一来,直愣愣站着的叶霂就极其显眼。

    主子们还未来,侯府前的女婢们一个个瞧着一旁的叶霂,眼带嫌恶鄙弃与嘲笑。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叶家二小姐,若不是出了这样的差错,恐怕她已是高高坐在堂上等着我们伺候的世子夫人了。”

    “也是可怜,堂堂侯府小姐,居然落难到这般田地,要我说,现在她怕是比我们都还不如。”

    “可别这样说,她娘亲去得早,如今身后没了侯府,几个兄弟又流放到边塞去了,往后不也是出来当丫鬟的命,要是以后在别府撞上了可就有趣了。”

    “有罪之身去当丫鬟估计也是洗衣服倒夜香,怎么可能会撞上。”

    几个丫鬟掩嘴笑道。

    她们声音不大不小地故意说与叶霂听,连翘被惹得气急败坏,但叶霂明白虎落平阳被犬欺,世事如此,她挽住连翘的胳膊安慰道:“罢了,旁人爱说嘴就让她们说去吧,只当没听见就好,这十日来多少的恶言恶语,哪有这么多精力存心里生气。”

    听得叶霂发话,连翘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都是些小人嘴脸,奴听小姐的,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