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车队离开陇城,向着平襄进发。

    温乐公主一上车就睡下了。晨起梳洗时彩墨发现她眼圈泛青,整个人萎靡不振,以为她身体不适,要去请御医来,却被她阻止了。她只道昨晚没睡好,在车上补个觉就好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车队停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小树林里午歇。

    柴峻一上午未见温乐公主,心里惦记着,下了马就往后走,想着同她一边用午膳,一边给她讲一些平襄的故事。那丫头可喜欢听故事了,每次都听得极为入神,刚巧平襄当地就流传着东汉时期秦嘉徐淑夫妇的恩爱故事,感人至深,也不知那丫头听过没有?

    柴峻兴冲冲来到温乐公主的马车前,正要上去,见知雨轻手轻脚退了出来,下了马车,对他屈膝行了一礼。

    “公主还没醒?”柴峻问道。

    “还没呢,婢子刚才进去瞧了,公主睡得很沉。”知雨答道。

    “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可是病了?额头烫不烫?”柴峻心忧,走到窗边掀起帘子往里探看,那丫头枕手侧躺着,神情恬静,面颊红润,不像是生病了。

    “除了嗜睡,其他什么症状都没有。”知雨道。

    “我在这看着,你下去吃饭吧。”柴峻打发走了知雨,趴在窗边,呆呆的望着温乐公主,心道这丫头也忒能睡了!照这么睡下去,晚上还能睡得着么?不如把她叫醒,吃了午膳,他再带她骑马跑一圈,说不定就把瞌睡赶跑了,于是他试着喊了两声“温乐”,温乐公主翻个身背对着他睡了,他转到对面的窗子,继续叫,“小母鹅,起来吃食了!小母鹅,有好吃的,你再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吃了。”

    “别烦老娘!”温乐公主烦躁的嘟哝了句,用薄毯蒙住头,继续睡。

    柴峻愕然一呆,这丫头外柔内彪啊,不好惹。婚后可咋整?一言不合就把他踹床下?柴峻想象着自己委屈又恼火的抱着枕头坐在床下而丫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情形,反倒觉得很有趣。嗯,此生若得一骄蛮夫人长相厮守,这日子想必会过得挺欢乐,再生一窝小崽子,就更热闹了。

    他是家中独子,父亲生性爽朗豁达,母亲一向端庄典雅,在他记忆中父母连争吵都极少,更别提动手了,父母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堪称夫妻典范。不过在他看来,他父母的这种相处方式好是好,可也平淡无趣了些。他喜欢热热闹闹的,婚后他希望丫头能保持个性,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依赖他,但不盲从他,识大体而不拘小节,和他一样活得随性些。

    温乐公主在马车里沉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白鹅,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四处溜达。奇怪的是,那宫殿的装饰、摆设都是她喜欢的风格,她正诧异着,忽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听着熟悉却也陌生。她回头,看到柴峻赤足向她走来,他穿着白色的宽大寝衣,唇上、下巴上都蓄了须,他一把抱起她捋着她的羽毛,语气略带责怪,道“寻了你半天了,怎地又乱跑?可是在里面呆烦了?外面阳光正好,我带你去苜蓿园玩吧?你饿了没有……”他抱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身影消失在照进宫殿的一片日光中……

    “公主,你怎么了?”彩墨见温乐公主醒后,睁着眼望着车壁上的帷幔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于是轻轻问了一句。

    “无事。”温乐公主坐起来,拍了拍脸,叹了口气,“做了个怪梦。”

    “梦见什么了?”知雨好奇的问。

    “梦见……梦见我变成了一只鹅,正吃着草,被个坏女人给抓住了,做成了……做成了一盘蒸鹅送给了驸马。”温乐公主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梦中她被割了脖子放血,放了足足半盆,然后她被扔在地上,雪白的羽毛被血染红,枉做垂死扑腾……

    知雨和彩墨惊诧的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公主为何会做那样的梦。温乐公主也无从解释起,掀开帘子往窗外看,只见远处山川沟壑纵横交错,太阳斜悬西川之上,天边一大片火烧云绚烂夺目,两只大雕追逐着展翅盘旋。然而,其中一只忽地发出尖锐的悲鸣,从空中直直坠落下来!温乐公主心中一颤,就听得车队前头柴家军发出阵阵叫好声,强波策马奔出,捡了那中箭的大雕回来,柴家军又是一阵喧闹。

    温乐公主望着空中那孤飞远去的黑影,心中顿觉堵得慌。这时,柴峻骑马过来了,撩起帘子见她醒了,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兴奋道“方才波仔射下来一只大雕,我让人把雕翎拔下来给你做花毽子踢着玩可好?”

    “不要。”温乐公主眉眼低垂,神色冷淡,兴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