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民族之难,一介匹夫之力,实在不能挽狂澜欲既倒。前世如是,今生亦如是。于根顺老大个拳头握起来,却不知道打到哪里去。

    浑身的无力感。是一种憋屈,似乎也是一种悲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到底能杀多少人呢?杀人又能改变个什么?

    杀人,是很低级的手段,是最后的凭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同野兽的尖牙利爪。

    活在当下。也因为楚大所长夜以继日的普法教育,于根顺大抵知道不能随便杀人了。所遇到的矛盾种种,也远不到需要杀人来解决的程度。青天白日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子,每个人都有些许的原罪,每个人也更有为了自己活着的理由。

    可是,石长青一家人——玉奴的娘家——怎么就被灭门了呢?

    更重要的是,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且不说前世的浴血抗日,今生于根顺也顺手杀了些人。确实是顺手,逆鳞不可触,触之则杀人。比如拐骗白小朵的小贼,那次杀了三个。比如绑架马蒂儿的绑匪,那次杀了两个。

    但放过了也就放过了,不必太当真。想来有取死之道却被于根顺放过的,只有更多。用楠楠的话说,自有法律追究其罪行。犯罪见得多,法律不见得随时随地,但于根顺也不会把自己当了法律。层次太低,又危险,实在是不划算。

    年纪活得越大,当真的事情越少。

    总的说来,这一世,活得远没有前世那么认真。混迹官场也好,商海沉浮也好,多少都抱了个游戏的态度。或者正是因为没有把结果放在心上,没有必须这样,必须不这样,反而有了一点点成就,至少比一个快意恩仇的总瓢把子强些。

    三年时间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了。看样子,还要平淡无奇地过上三十年,也好。

    大隐于市的心态,倏然间却被石乔伊的讲述打破。

    苏烟送石乔伊进房间后,就静静地坐在于根顺身边,换了壶新茶斟上。三年前顺子是不喝茶的,喝茶也只是解渴,好像喝酒也能解渴。苏烟的意思,喝茶总比喝酒好些。酒如齿利,茶如舌韧。酒让人硬,茶让人软。酒让人热,茶让人温。喝酒让人亢奋外露,喝茶让人平静内敛。

    三年来,顺子逐渐地能喝一点茶了,至少能尝出红绿白黑几种颜色,铁观音更顺口些。这壶泡的就是安溪铁观音,微酸型,口感独特。

    与顺子之相识相爱相知,苏烟一直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不知道因了何种因果,顺子插啊入了苏烟的生活。如陨石来自九天之外,炽热而刚硬,蕴涵着无限的能量,非常人所能消受得。

    苏烟并不去争取什么,只要我在你身边就好。甚至从未去过藏马山,以后也没有去藏马山的打算。但凡又可能给顺子带来烦扰之事,苏烟均不考虑,就这样活在阴影里。我的男人,已经活得太累,不可增益其负担。

    在我这里,喝一口暖茶就好。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我心里会很痛,但我会忍住眼泪。即使忍不住,也不会让你看见……

    此时坐在顺子身边,苏烟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顺子的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森然的气息。这种气息,叫做危险?

    隐隐听王海云说起过,和于大哥北上谈判时,并不是那么和平的。至少不会王师到处,所向披靡,望风而降。甚至王海云心里有些畏惧,不愿多谈,苏烟当然也不愿多打听。一切都交给自己的男人去解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