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逼膝行向前,一步步跪入公主府后,身心力竭的少年,因流血过多,虚弱地晕倒在门后冷硬的石地上。他清瘦单薄的身体,如是一张薄透的白纸,轻飘飘地浸落入淌血的积水中,看着似将了无生气,就要这般溺死其中。

    没有公主的命令,心中同情的侍从,再怎么暗觉不忍,也不敢伸手去扶。眼望着少年无知无觉地浸淌在血水里,白茶藏于袖中的手,收了又紧,紧了又收,终于听到公主漫不经心的一声吩咐,“将人扶送到房里去治,别叫他死在这里。”

    刚一令下,白茶便如闻大赦,赶紧去扶。她忙将晕倒的少年,从地上血水中扶起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动作过急,看在旁人眼里,像早有搀扶之意,像对公主行事,早就暗有二心,扶搂少年的手,登着僵住。

    满心惶惧的白茶,小心翼翼地看向公主,见公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公主殿下走近前来,抬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道:“人就交给你来照料了,别让他死了,本宫同他,还有的玩呢。”

    让真正的女主白茶,来照顾男主苏珩伤势,十分有利于他二人培养感情,完全符合原书感情线发展。容烟如此安排,虽是按照书中人设逻辑,但这一段,其实是她自由发挥。因为书中男主苏珩,在这日天将明时,仅仅是来跪求而已,并没有一边自残身体,一边向昭阳公主自陈己罪。

    原书在此,仅用寥寥数行精简写明,在向昭阳公主乞求饶恕家人性命时,男主苏珩假意屈服的表象下,对昭阳公主是如何恨之入骨。比之原书,不久前的呼啸风雨中,少年那一刀刀惨烈的自陈己罪,像蕴含着更为复杂激烈的感情,其内里之暗流汹涌、波澜诡谲,似非原书中,那简单直白的一个“恨”字,可草草写明。

    “为什么苏珩,会做出书中没有的激烈之举?”容烟在心中问系统道。

    系统微一沉默后,回答她道:“就如作家在写书时,当笔下人设完善到一定地步后,人物将会有自己的思想,作家并不能完全控制笔下人物的所作所为。这书世界,是由书而来,这世界里的人物,偶尔因此做出点原书没有的出格之事,是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容烟狐疑,“……不会出格得太厉害,而导致主线偏移、剧情大改吧?”

    “绝对不会”,系统十分肯定地回答她后,见她似仍心有怀疑,又反问她道,“能偏移到何等地步呢?你觉得男主苏珩,会不爱救赎温暖他的柔善女主白茶,反爱上强取豪夺、欺他辱他、要杀他全家的昭阳公主吗?!”

    容烟想了想她接下来数年,要如何按照原书,拼命折腾折辱苏珩,当下肯定地回答系统道:“那绝不可能!”

    系统一副“就是这样”的态度没声了,容烟心中也不乱想了。折腾折腾,苏珩今时所受的折腾欺辱,都是他未来登上帝位的垫脚石,而她今时对苏珩的种种欺辱,都将在来日,被苏珩一刀斩首报复回来,她和苏珩,谁也不欠谁的。

    白日将逝、暮色四合时,伤重的苏珩,在大夫的妙手回春,和侍女的细心照料下,醒了过来。他人刚清醒,见室内似已是黄昏时候,即惊急起身、恐慌问道:“我的家人……”

    因起身太急,他身上敷着药的伤口,随即有鲜血迸溢而出。白茶见状,忙扶住他道:“公子现下不能乱动!”

    苏醒的少年,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他紧盯着她,如溺水之人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动着惨白开裂的唇,再一次哑声急问:“我的家人……”

    轻颤的嘶哑嗓音,浸满了深重的恐慌,和不忍断绝的一线希望。白茶听得心酸,她看着身前形容凄惨的少年,回想他琼林宴时,是如何意气风发,心中深感痛惜,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手臂,边温声回答他道:“公子的家人……”

    话未说完,就听门边一声轻笑接道:“都死了。”

    白茶听出这是公主的声音,连忙放下搀扶的手,暗暗胆颤地垂首退避到一旁,并向公主行礼。

    “都死了”三个字,如惊雷在苏珩心底轰隆震响。他惊望着那个斜倚门边、被暮光拂拢的女子身影,因锥心刺骨的极度震痛,而人如石雕,一时无法言语动作时,又见那身影,摇摇地掠破如金暮光,款款走近。她手拈着一柄牡丹画扇,笑盈盈地问他道:“若是都死了,你会如何呢?会……恨得想杀了本宫吗?”

    苏珩颤唇未答时,女子掩扇而笑,“这世间,恨本宫、想杀本宫之人,不知凡几,可谁也没有那个本事,到头来,只能将他们自己,送到黄泉路上。你苏珩,若真能做到前人不可为之事,本宫倒真要高看你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