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你感到了害怕,你感到了恐惧,害怕的是会再失去身边人的时候,恐惧的是再也无法见到死去的他们的时候。那是来自你内心的一种恐惧感,那是无论你多么努力或是不顾性命也挽救不了的对现实的无力感。你不需要反驳,通过这两天对你的观察以及跟你身边人的聊天中,我已经判断出了你这种思想,而且我也深深的了解这种思想,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在末世之前就已经开始经历这些了。”

        “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这种无力感是一种极度恐惧的概念,那足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甚至是彻彻底底的疯掉,变成神经病。我想你应该做过各种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甚至很可能是用你的刀刃去沾染无辜的陌生幸存者的鲜血,从而得到嗜杀的快感和别人对你的折服……我听说你们以前在一个落脚点的时候,大家一早醒来就发现你和那个狄岩两个人都浑身是伤,然后还给大家解释说是因为白菜怎么吃得问题打了一架……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清楚。”

        “因为这种无力,所以你在带领人们求生之余,还会寻求各种方法解脱自己的思想带给自己的折磨。你给自己冠以队长的头衔,一方面是以你的性格绝不会受制于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自己这种无力感增添一份动力,好让自己能够更加果断与决绝,虽然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但这个名头逐渐的在无形中让你坚强了很多,而这个名头所带来的责任也降低了或者说是掩盖了你对‘失去’所带来的无力和恐惧,虽然以前的你既不愿受制于人也不愿摊上责任和麻烦,但不得不承认你爱上了当队长的感觉,这也可以帮你做事的时候找出很多借口,比如‘为了队伍才会这样做’或是‘为谁谁报仇’之类的借口。”

        “不过当你遇上我以后,就又多了一种恐惧感,或许你以前有了,但现在才让你真正认识到,如今的你已经十分害怕失去队长这个头衔,失去自己唯一剩下的队员,你害怕被别人剥夺了自己的队伍,因为你同样知道,自己做的并不称职,而且你也知道,自己的队伍里有很多人都比你强。所以你害怕想要分离你队伍的人,你害怕我,你怕再次变得一无所有,然后又会被那种恐惧和无力所折磨。”

        “所以你要通过杀了分离你队伍的人来加强你队长的名头,通过这种杀戮手段来向你的敌人还包括你的队员们来证明你自己更强。因为我的出现,正好给了你证明自己的对象,过去我在你的心里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人物,现在如果你能杀了我,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动力和支持,让你更加确立自己的位置。而俊杰的死,不过是正好给了你条件与契机。所以说你并不在乎是为谁报仇,因为报仇只是个借口。”

        孙爱奇在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骄傲或是鄙视之类的语调,只是平平淡淡的诉说着这些话。

        我想我不应该这么老老实实的听他啰嗦,我想我应该一刀砍开他的嘴,但我做不到,不止是身体的疼痛不允许,因为我感觉自己可以站起来了,却又感觉怎么也站不起来,好像身上被压着一座大山一般,任我怎么挣扎也全然无用,甚至我的上下嘴皮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去回绝孙爱奇的说法是错的。

        “起来吧,”孙爱奇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用稍微轻松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想证明我是错的,那就站起来告诉我。起来吧,我的学弟,也是我曾经最关心的一个弟弟。”

        听完这一句,我感到后背的‘大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也没去好奇,只是慢慢的爬了起来。

        直到我完全站好之前,脑中仿佛闪过了一个个的画面,那是有关于面前这个人的记忆——

        曾经是他第一次带我去了学校分配的宿舍;曾经是他面带着微笑为我讲解大学校园中的一切奇闻趣事;曾经是他在傍晚的篮球场上让我死瞪着球篮不许投只能一个劲的运球;曾经是他在我多次逃课留在宿舍睡觉被抓的时候站出来帮我拦下了处分;曾经是他这个学院大明星在因为看到周雪而脸红的时候被我狠狠地嘲笑又把我一顿‘暴揍’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又一次捡起了地上的真夜。

        “我知道你很痛苦,”孙爱奇说道:“从我听说曾经在高中有一个女孩因为事故离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俊杰虽然是你大学里最好的兄弟,却也同样走不进你的内心,更何况别人,更何况在这末世。也许现在能帮你分担的只有那个上学时候经常来找你的小胖子了……所以我不会期望几句话就能说动你,但至少你要知道,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可以恨我杀我,但我不会恨你。我只希望你能更加勇敢起来。”

        我又一次冲了上去,晃晃悠悠的冲了上去。

        劈断空气的真夜带着刀身折射的余光划破了仓库阴暗的一角,换来的却是手腕和肩膀的剧烈疼痛,刀柄也再一次脱手而出。

        我,连刀都握不住了。

        胸口遭到的撞击让我险些背过气儿去,紧随而来的手肘又将我的下巴几乎砸的错了位,牙齿碰撞间的脆响震得半张脸都不是滋味。

        下巴受到重击后我的大脑再次陷入更深的混沌。接下来熟悉的被踹感从身体上钻到了头顶,可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被踹的是哪里。

        我的身体像是脱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在背部狠狠撞上一个铁疙瘩之后才滑落在地,身下一堆废弃的空纸箱被砸飞起来,转眼又落回到我身上,几乎将我掩埋在这昏暗的角落之中了。

        此时此刻,我宛如丢失了所有的身体知觉,四肢全然无法挪动,眼前满是漆黑一片,但我能感到鼻腔和口中流出的血液正在慢慢的滴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