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此生只知杀金人,报家国血仇,不知细作为何营生。”那人脾气矜傲,挥手推开了邵舟递过来的药碗,嗓音嘶哑,像是夜枭鸣月一般。

    梁大刚更是尴尬,咳嗽了几声“非是要误会好汉,只是最近国战在即,所以城内查访严密。”

    那人悚然一惊,“甚么国战?陕州失陷后,完颜娄室又要南下了吗?”

    邵舟听到依旧不言,见那人不愿意喝药,便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倒是梁大刚听这不明不白的言语着急起来,“你这汉子好不晓事,陕州如何会失陷,李节度带着俺们兄弟苦守了八年,中流砥柱的军旗也是赵官家赐的,完颜娄室早在尧山一战里就被俺们皇宋将士阵斩,死了的鬼还能活过来带兵不成!”

    他兀自絮叨,邵舟却向他使了个眼色,抱过一床棉被,给那人仔细盖好后便拉着同伴出了房门。

    “你恁奇怪,这人也不晓事!”梁大刚愤愤。

    “溺水久了,脑子估计有点问题。”邵舟袖着手走在月光下,原本还有些稚气的面庞绷出严肃的线条,“许是记混了之前战事也未可知,总之,咱们救他没错就行。”

    秋夜清凉,月过中天,两人走过的草地上挂了一层惨白的夜霜,城内传来几声辽远的更梆之声。邵舟把梁大刚送出府衙,略一拱手便不复刚才的从容姿态,顾不得袍襟靴底已被霜冻沾湿,急忙一路小跑回去,像是一只机警的狐狸穿梭在夜色里。

    他回到东厢房,先看了一眼几案上的药碗,顿时松了口气,原来那人还是肯按时服药的。

    “你怕我寻死?”

    “怕的。”邵舟寻了一块熬煮过的干净棉布,在铜盆里沾湿了水,拧干了准备给那人擦身——重伤之人久卧容易生出褥疮,需得人照顾换洗翻身。“之前跟着大哥,他打仗,我救人,有些抬下来的好汉子受不住自己同袍都走了,转脸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抹了脖子。”

    他听到那人冷笑了一声“今年是何年份?”

    “建炎九年秋,官家还都东京已有七年。”

    “朝廷不是苟和临安吗?如何又能兴复旧都?你莫作些谎话哄我。”

    “知道将军不信这些,口说无凭,明日小子只将这几年的邸报拿来给将军看。”

    屋里的人们沉默了下来,邵舟服侍完了又将棉被盖了回去,见那人不再说话,就重新出了房门。他长吁出一口气,从袖袋里拿出一方铜印,细细检视。

    那铜印小小一方,触手温润,纽鼻上的系带已经微有磨损,显然是那人贴身私物。一面阴刻,着“长乐安康”四字,一面阳刻,着“少严”两字,银钩铁划,徘徊俯仰之间自有一股逼人的英风锐气。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