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对的……拔离速来了,场面才大约稳住。”杓合端起汤碗稍微喝了两口,继续言道。“场面稳住后,这厮摆出元帅模样,才大约说了几句像样子的话……第一个是指了王伯龙自大误国,丧师辱身,与他人无关;第二个是提拔了蒲速越为临时领军万户,乃是将城中带出来的这二三十个谋克跟王伯龙剩下的那点子步卒溃兵给凑到了一起,又加了点签军,硬凑了一个万户……”

    “不然还能怎样?”高庆裔终于有了些表情,却是苦笑以对。“一个万户就那么稀里糊涂没了……便是硬凑,也得把这个万户建制给留下,否则军心士气还要不要?”

    “比没有强吧,至于军心士气,这东西从昨日到现在,根本就没了。”杓合放下碗来,望着院子里喂马的侍从,一时也有些沮丧之态。“其实我如何不晓得,这么多万户,个个不是宿将就是贵种,之所以这般吵嚷混乱,其实还不是心中起了畏惧之心,以此来遮掩?便是我与奔睹争吵的那般利害,其实内里也是如此……吵到最后,已经有人喊着要撤军了,撤到什么燕京,还有人说,不妨留几万人在这里对峙,其余兵马直接趁着黄河冰冻南下,去东京城下,弄什么围……围魏救赵。”

    “不至于。”高庆裔停了半晌,方才轻声回应。“不至于的,十几万大军还在呢,不过丢了几千人……何至于此?”

    “高通事这话,说的未免过于轻巧了些。”杓合摇头不止。“昨日那一战,根本不是一败丢了几千人那么简单……真要是说兵力,现在细细究来,只说王伯龙那事,寨中丢了四十个谋克,河东又被宋军骑兵击溃践踏,损失了一两千,加一起不过是五六千折损与一员万户主将,而宋军呢,诱敌的也损伤不少,听说西边为了遮掩也有一支兵马出来决死,也损伤不少,也不是全然无损……可是再怎么说,都是一个万户直接就没了!这不是拿兵力计算的事情!”

    高庆裔沉默不语,他怎么可能不懂呢?

    王伯龙昨日一败,根本不是几千人没了的问题,而是一个万户,一个精锐的、满员的万户,呼啦一下就没了,就成建制消失了的问题。

    真的是整个没了。

    主将死了,尸身摆在那里;将旗被折断践踏;五十多个谋克里,有足足四十个在宋军营盘里被整个包围,不管是死了还是降了,反正是整个丢掉了四十个谋克,然后又在埋伏圈外被宋军骑兵追击、践踏,遭了一两千的伤亡……难道非要指着剩下的一群补充步兵和残存的几百骑说他们还在?

    便是蒲速越成了万户,大家心知肚明,其实也更像是继承了城内高景山的那个万户,属于渤海人内部的军权更迭,本质上跟王伯龙无关。

    所以,王伯龙的那个万户是真的直接整个没了。

    那么这种万户金军有多少呢?

    二十个?

    其实没有那么多了。

    表面上是二十个,但实际上,如王伯龙这种属于嫡系,属于开国的便有的根基万户,属于装备精良、士卒精悍、传承不断的那种万户,根本已经没有二十个了。鄢陵开始,尧山最盛,七零八落的,金军的损失也有三四个万户了,何况还有活女在陕北的破事。

    实际上,从鄢陵和尧山也能看出来这种成建制军事力量的重要性……鄢陵一战,不过丢了十来个猛安,而且还不是成建制没的,结果就造成了金军攻势的全线崩塌,完颜挞懒也硬生生从昔日的名帅变成了一个不敢言兵的废物。尧山就更不要说了,一战下去,不过两三万损失,天下人就都知道,女真人再不可能继续于大局上进取了,中原也好、关西也罢,都不是他们能染指的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战直接牵动天下大局,使大势逆转。

    兀术兄弟几人为什么要在燕京搞什么新军呢?

    除了制衡,本质上就是这种老底子在凋零,不得不寻求维持一个让人安心的军事力量。

    而说到安心,王伯龙这一败,也不光是损失了成建制力量的问题,他着实是用自己的资历和自己部的根基性给所有金军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连他王伯龙的万户都能在这种战场上在这么短时间轻易抹除,是不是说,所有的万户都丧失了独立行动的安全性?

    这么想可能有些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