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坐在帐门内一把椅子上假寐的杨沂中赶紧起身应答。“官家如何醒了,可有什么事?”

    “没有,只是忧虑战局……金人摆明了是要先扔下下蔡城尝试渡河,按韩世忠之前的说法,这本该是好事,我却还是觉得难捱!”坐在床上的赵玖坦诚以对。“你须知道,我哪里亲身上过战场,见过正经战事?”

    杨沂中明显欲言又止。

    “何意啊?”赵玖借着灯火看得清楚,却直接追问。“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其实官家上过战场。”杨沂中勉强笑道。“官家落井前,咱们从河北往南京(商丘)去,路上为贼人所阻,臣在前面作战,满身是血,官家以为我受了伤,召唤到跟前询问,然后赐酒赏赐……臣就是那时被官家看中,然后从张太尉那里要来的。”

    赵玖干笑了一声。

    而杨沂中也赶紧解释:“不过平叛与金人不同……平叛作战,一鼓作气,杀了几百,上万人的大战便可胜了,而与金人作战,除非对方主动退却,否则只有杀光杀尽,才能称胜。更遑论靖康以后,金人尽取我军甲胄,实力更胜往日一筹。”

    “我就是忧虑这个啊!”赵玖愈发摇头感叹。“虽然前日喊得激烈,可实际上,此时此刻,此情此势,金军强盛而我军无力却是不可能轻易扭转的现实。”

    “此战若能守住,待敌自退,气势便能渐渐扭转了。”杨沂中赶紧再安慰。

    “且不提这些,”赵玖赶紧摇头。“我有自知之明,这一战我能做的便是坐在这八公山北峦龙纛下壮壮士气,仗还得韩世忠、张俊、王德三个人来打……正甫!”

    “臣在!”

    “前晚上那番言语只顾着自己痛快,却是给你添麻烦了。”

    “臣不敢当!”

    “但我是真心话……你听我讲。”赵玖忽然又言。“我知道你们事后都是怎么想的,无外乎是觉得我在以退为进,说出那种大言来,本意还是要逼行在文臣认可朕死守淮水的底线……但是,那真的是我肺腑之言。”

    “官家!”杨沂中无奈到了极点。

    “正甫你想想……你随我这几个月早该看清楚了,我是真的怕死,真不敢自己了断!”旁边几名内侍从后门探了下头,却又缩回,而赵玖却不管不顾,继续坦诚言道。“而什么重昏侯之类的羞辱,难道是可以接受的吗?所以这一波真败了,我是真心求你替我来了断!这不是君对臣的要求,是私下里,我对你杨正甫的恳求!你没必要答应留口实,只要看在国仇家恨四个字的份上,心里记着就行!”

    杨沂中沉默不语。

    “从今日起,不要来御帐熬夜了。”言至此处,赵玖勉力再道。“因为战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始,而金人的强大摆在那里,事不得已的时候,人人都要上战场……须的养精蓄锐。”

    “诺!”杨沂中这才勉强应声。

    一夜无言,转瞬便到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