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班后,唐颂回到芳林门,她换了官袍,给伤口各处上了药,晕头转向的倒在榻上,她暂时不想闻听窗外的风雨,她只想痛快睡一觉。

    在梦里,她又一次站在城墙上,看到长兄唐铭被砍断双腿,被马蹄践踏的一幕。她恍惚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没有嘶吼没有挣扎,无能为力的看着城墙下的一切发生,重复上演。

    她有一些话想向唐铭倾诉,帝王晏驾,新君已定,她开始隐约感到不安,她不想再看到边境将士饥饿的脸,但她没有足够的信心保障每岁的军粮都按时画闻出仓。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芳林门上人员走动繁忙,那些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风声雨声袭入唐颂的梦境,折弯了她的眉。

    秦衍坐在塌边,伸手抚平了她眉间的蹙意。廊间一众花鸟使看了眼窗内,面面相觑后避开室内的片刻安静,又默契的去看廊外的雨。

    皇权在一场风雨飘摇中更迭,所有人的眼眸被宫变的血水浸泡过后,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靖王原来也会低眉,那尾断眉也会因为一人失去凶狠。

    她照顾不到所有的伤口,颈下的那处刀伤就被她用药膏涂抹的很潦草。秦衍打开药瓶重新为她上药。脸颊、手背、眉尖各处都有伤,那些淤青红肿将她的轮廓描摹出一丝脆弱。

    月亮也会有斑驳纹理遍布之时,更有残缺不全之时,但他只想让她做一轮无瑕饱满的皎月。

    秦衍把药膏涂抹在她指尖细碎的伤口上,她的指纹与他的相印,他的体温带着苦味渗入她的体内。

    她痛,他也会皱眉。

    唐颂从城墙上走下,看到一片飞马纹的袍尾消失在墙壁尽头,她跟上前转过壁角,被铺天盖地的光刺得张开了眼。大梦初醒,她翻坐起身,捏握掌心时,只觉指尖润滑,她看向自己的手,指纹已被药膏浸得油亮。

    唐颂下塌,未能找到自己的刀,思绪片刻停滞后,记忆涌现。她叹了口气,出了芳林门前往麟德宫上值。梁熙君靠在廊柱上赏雨,在她经过时道:“你休息时,靖王……”

    唐颂撑伞走出廊下,颔首说:“我知道。”

    他来过,她知道。

    过了兴安门步入大明宫,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他伸手,递给她一把横刀,是她的那把。

    她站在门里,他站在门外,那一瞬的抬眼,让唐颂重拾一年前初到长安时的心情,野心、志向再次复苏。

    唐颂接过她的横刀,笑着为他撑伞,“萧泓然,你又没带伞啊。”

    萧羽笑道:“忘记了。”

    两人一起往前走,他接过了她手中的伞,唐颂慢抚刀柄上的纹理说:“谢谢你,这把刀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它是我父亲的遗物。”

    萧羽嗯了声说,“我猜就很重要,花鸟使的刀都是特制的刀,只有你用的是一把旧的横刀。”顿了顿,他问:“你的伤……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