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狙看数不近神神叨叨的那个样子,警惕地说:“你不会是让我去劝说季献不要养鬼吧?”数不近嬉皮笑脸地挑起了大拇指:“大哥你真乃神人也,小弟的心思,你一猜就中。不错,小弟正有此意。”

    “嘿”,公子狙嗤笑,这个数不近,你要说他傻吧,他还真不傻。敢勇斗流氓,敢直面大官,会给不会说话的兄弟打圆场,这绝对是个脑子好使的年轻人。可在这种事上怎么能犯糊涂呢?养鬼这种事怎么能摆到台面上来说,万一撕破了脸,人家会不会下狠手,灭口都还是一说。公子狙虽然自恃有两下子,但是,没摸清底细前,他可不想冒险去跟季献捅破这层窗户纸。

    数不近看公子狙面有难色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了五块大布,递到了公子狙的手上说道:“大哥,绝不让你白忙活。我听大哥的意思,这鬼其实就是死人在去天国的路上开了个小差。这样来说,把鬼留在人间,对活着的人、死去的人都不好。我那兄弟季献,从小跟我好的穿一条裙子。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养鬼,我绝不能看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实在劝不了,我看狙兄道行高深,能不能施个法,偷偷把那鬼给放了。这样对那鬼,对我的兄弟季献,都是一个解脱。”

    公子狙见数不近一脸诚恳,还拿出自己的老婆本来求人帮忙,心下还是有些感动的。他把数不近的大布推了回去,脸一沉,不悦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公子狙居无定所,漂泊四海,但我岂是那种掉钱眼里去拔不出来的人?”他略一沉吟,继而正色道:“也罢,老哥我真是觉得跟你很投缘。你这种重感情、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精神,老哥我是既佩服又喜欢。好,老哥答应你,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老哥一定帮你把季献给捞出来。不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可别后悔哟!”公子狙冲他诡秘地挤了一下眼睛。

    公子狙想了想,笑道:“有了,这养鬼的人,最怕就是鬼的反噬,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怎么做。”数不近闻言大喜,纳头便拜就要行大礼,公子狙慌忙扶起。两人如此、这般的商量好计策,誓要让季献不再和鬼有任何牵连。

    季献早已是等得不耐烦,老远地看着数不近他们刚从棺材后面闪出来,就开始赶车上路。数不近慌忙领着公子狙,屁颠、屁颠地紧跟在后面。

    “老季,老季,等一等,我这个车辖有点松了,我把它紧一紧”,数不近在后面大呼小叫。季献皱了皱眉头,还是停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回头,任由数不近“叮咣”、“叮咣”的一阵折腾。

    “老季,老季,等一等,我肚子疼,上午吃多了,我要拉一会儿。哎哟,疼死我了……。”不等季献应允,数不近一溜烟地跑进大路旁的灌木丛中,“咚、咚、咚”,一阵放炮。季献咬了咬牙,终于,过了好半天,数不近一脸的轻松走了出来。

    “老季,老季,等一等,刚才过去的两个老乡说粮食涨价了,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问一下……”

    初春的季节,日头转换很快。很快,树影又拉得跟树一般高了。一天中的天气开始转凉了,而季献的眼中也闪出了一丝寒光。

    “老季,老季,等一等,申时(备注1)了,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季献点了点头。三人围着数不近的车子,拿出糗饵开始充饥。

    初春的季节,一到申时,冷气就不住地从脚底下往上冒。季献慢慢地嚼着干粮,脸上冷气比脚下更盛。数不近当没看见,一直嘻嘻哈哈和公子狙说个不停。公子狙是老江湖了,也是段子手,两人简直跟说相声一样,一个逗,一个捧,倒把季献给晾在了一边。

    “你今晚是准备野地里过夜了吗?”季献终于忍不住了,话语中带着寒气。

    “啊,此话怎讲?”数不近睁大了懵懂的眼睛,假装听不懂。

    “哼!”季献冷哼一声,“你磨磨蹭蹭,一步三停留,现在都已经是申时过半了,我们离旅社还有一大半的路没走。你不在外面过夜,准备在哪里过夜?”

    数不近被季献给说愣住了,支支吾吾,似乎无言以对。这时,旁边的公子狙连忙过来打圆场,“季贤弟莫要着急,因为愚兄经常要到野地里捉狙(猴子),所以,这商丘以外的小路,我都熟悉。我知道前面有条小道,穿过去不消半个时辰可以到达旅社(备注2)。”公子狙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打包票。季献盯着公子狙看了半天,看得公子狙心里直发毛,心说,这家伙不会是觉察出点什么了吧?不过,最后季献还是没有说什么。

    三个人吃完干粮,又从皮袋里倒了点水出来喝。吃饱喝足后,三人按照公子狙的指引,离开大路,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他们走的这种小路,只能走一辆车,它在古代有个专门的名字的叫“途畛”,这种路又窄又不平,不是很好走。数不近很少走这种路,一路颠沛流离,叫苦不迭,公子狙本来坐在牛车上,被颠得肚子疼,只能也是下来步行。季献倒是坦然自若,好像这种路正是他喜欢走的路一样。

    行不远处,数不近悄悄地把公子狙拉到一边问道:“狙兄,你的计划能行吗?”公子狙给他打气道:“没问题,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那个时候的车都是木头轮子,避震不是很好,数不近看到自家的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颠的咯吱、咯吱响,到底还是很有些心疼。那个时候一辆牛车在哪家都是个大件,对数不近一家来说尤其如此,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家翻本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部车上了。

    过了申时,太阳就偏西了。这个时候,猴子最喜欢出来嘚瑟。一阵山风吹来,凉飕飕的。从深山老林里不时传来猴子的叫声,公子狙听了欢喜得不得了,这是遇到本家了。公子狙的嘴里“吱吱”地叫个不停,以示回应。

    数不近此时已经被崎岖的山路折磨得非常烦躁了,见公子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那里撩拨猴子,心中火起,半开玩笑半骂道:“真是‘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你在这里鬼叫、鬼叫的,来只老虎你就不能了。你在这里惹骚,等会儿母猴子把你掳走,我们可救不了你。”公子狙跑江湖惯了,满嘴跑炮,也笑着回骂道:“呀,呸,呸,呸!瞧你那乌鸦嘴,商丘这地方邪,说着王八就是鳖。你别瞎叨叨。”顿了一下,又笑道,“母猴子有什么了不起?在你等眼里,母猴子都是些畜生,在我眼里它们可都是天仙。告诉你,过我手的母猴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为这,公猴子还找我打架呢……”。公子狙越说越恶心,却把数不近逗得哈哈大笑,连背对着他们走在前面的季献,耳后根的肌肉明显向后拉动,显是偷偷地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