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昭元也如此问出口:“你在害怕,你想退缩?”

    霍哲的肌肤沐浴着日光,变得圆润又透明,宛如一块和田玉。他说:“我不会退缩。公主,这场仗是我毕其一生的等待。我的抱负、荣誉和使命,都在这里了。我只是……近乡情怯。”

    他侧身对着昭元,可露出的半张脸依旧坚定。与这类似的话,昭元已听过无数回,不用正面看着霍哲,她就完全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你就、就这么一往无前,连死都不怕?”昭元沉声道:“战场是会死人的,不管你是再大的将军都不能幸免。”

    “公主,我比你更早明白这个道理。家父,还有赵家的先辈们,以及史书上无数的名将,都不是无名小卒,可他们早已马革裹尸。”霍哲举目远眺,目光落在茫茫大漠上:“每次独身一人,不论放哨,还是深入大漠侦察,我都会摸一摸脚下的沙土。北疆的每一寸沙土,都将是我的埋骨之地。”

    昭元的胸膛开始激烈地震动。她捂住胸口,突然觉得喘不过气:“你、你别胡言乱语!这一场仗,于周国来说是必胜的仗。你作为先锋,胆敢抱着此等悲壮之情上战场,打压我军士气,若战局有失,你难辞其咎!”

    “回御帐!”下意识逃避霍哲的话,她急促地吩咐身后宫人们。

    霍哲看着宫人们拥簇昭元匆匆离去,心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沉重又轻松的情绪。他不应该跟公主说这些话的,把他的压抑强加到了她身上。可说给她听,终于说给她听,他轻松了许多许多。

    她是否能明白,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个无根浮萍?

    突然,右侧传来异样的动静。霍哲立刻转头看去,手搭在腰间剑柄上。只见远处石壁后走出一人,背着手鬼鬼祟祟地朝他走来。

    走到霍哲近前,孙二郎回头看看昭元离开的方向,道:“幸好我躲得块。方才我来寻你,差点就跟公主撞上了,最近公主对我可没好脸色。”

    “因为那夜你援救不及时的事?”霍哲松开剑柄,瞥一眼孙二郎手里提着的东西,转身走向方才他趟过的那块石块。

    孙二郎抬步跟上,手里提着两壶酒,否认:“非也。分明是因为那夜你劫持公主!罪魁祸首是你,凭什么受罪的反而是我。况且我还带着酒呢,怎么能被公主看见,不然又要训我玩忽职守。”

    跟着霍哲一起跳到石块上坐着,孙二郎正拉扯着臀下衣袍,就听身侧霍哲开口:“你最近要谨言慎行,万事小心。”说着,霍哲叩了下孙二郎手里的酒壶,意思不言而喻。

    孙二郎动作停顿,扭头看他:“嗯?”

    此时孙二郎还不知道公主已经打算出手惩治他,而且其中还有挚友霍哲的推动。霍哲拍拍孙二郎的肩膀:“牢记四个字,令行禁止,否则后患无穷。你身为千牛卫中郎将,职责是护卫公主安危。你做任何事,都不要违背这一准则。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啊。”孙二郎点头:“可我什么时候置公主安危于不顾了?难道因为这两坛酒?”

    他把酒提起到跟霍哲脸同高的位置,怼到他眼前。

    霍哲推开酒壶,只好再解释地更清楚些:“那夜我劫持公主,你是不是拖延了援救?我明白,你是想撮合我与公主,可万一我心怀不轨?或者万一我与公主遭遇敌袭?那就是你的失职。”

    孙二郎开口又磕巴住:“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