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印象里,不常下馆子。

    所以,为数不多的几次,就记忆犹新了。

    一说到下馆子,鼻腔里就萦绕着老馆子里特有的味道,醇厚悠长。

    那时候的馆子多是国营的,服务员儿也都是本地人,那服务态度,去吃过饭的都有体会吧。您要是大堂吃,那您一进门儿得先去窗口儿点菜开票儿,然后自己择张桌子候着,让您等个三二十分钟再正常不过了。跟您说,不饿的主儿,做那儿一杵,眼看着别人不是狼吞虎咽就是端盘子端碗,您说着急不?再说了就那环境,这边儿鱼香肉丝,那边儿焦溜肉片儿,对过儿再来两碗冬瓜汆丸子,熏也把您熏饿了。好不容易那边儿一叫号儿,您一准儿屁颠儿屁颠儿的自己去端,哪儿还管什么服务态度啊?就算您请客进雅间儿吃,服务员儿也是撂下盘子就走,不带多一句废话的。可不像现而今,小服务员儿还会笑盈盈的放下盘子,说一句您慢用,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给您带上门儿。

    但那会儿的菜做的却都不含糊,大师傅手艺地道,什么菜就是什么味儿。可那会儿满街的馆子也找不到几家儿川菜馆儿,因为北京人不很吃辣。

    说到吃辣,我最佩服我们大杂院儿里的王奶奶。王奶奶是山西临汾人,您猜她老人家早点吃什么?馒头夹青红辣椒!就是那种用葱丝和酱油炝拌的小细鲜辣椒段儿。有的时候就干脆直接夹几根儿不切的鲜辣椒。一口咬下去咔哧咔哧响,辣椒籽儿糊一嘴,看的一胡同街坊怔怔的张大嘴。有一次我去她家串门儿,手欠,把手指头杵进蘸了炝拌辣椒的酱油汤里,用舌头就舔了那么一下,悬点儿没给我辣坐地上!

    北京人就算吃辣椒,也多是炸个辣椒油什么的,通常是往涮肉调料上蒯半勺儿,吃的就是炸辣椒的糊香味儿。

    记得我头一次下馆子,就是十来岁去东来顺儿吃的涮肉。铜锅儿涮肉确实不错,加一两片儿手切的羊肉卷儿,伸到滚开的冒着热气的铜锅里上下蘸两三下儿就能吃了,筷子夹的位置甚至还是生的。那会儿的羊肉都是用前窄厚宽的大片儿刀一刀一刀切出来的,您要几两大师傅就给您切几两,刀刀都是有一定厚度的小细卷儿。这种羊肉卷儿下了锅不会散,吃着味儿窜鲜嫩不混汤儿。

    哪儿像现在机器切的,飞薄一个大卷儿,跟烫头的发卷儿那么大个儿,一斤能装一大口袋,可中看不中吃,一下锅就找不着了,非得用密笊篱捞才行。为什么,因为里面都是冰碴子。味道?掺了水的羊肉,您说能好的了吗?据说,还有馋鸭子肉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我现在但凡吃涮肉,都是自己买了羊肉,搁冰柜里冻一会儿,趁着半软不硬的时候,自己切片儿。虽然刀工欠佳,可是咱不掺水不掺假啊,而且切的厚点儿,味儿就是正!

    后来也去过丰泽园儿吃葱烧海参和樟茶鸭什么的。一桌子的菜,好像是宴请什么亲戚,没觉得好吃。主要是太静了,不习惯。到如今只要一进到鸦雀无声的饭馆里,后脊梁就飕飕冒凉气。

    倒是四十年前在老东安市场一层的那个馆子,吃的爆三样儿记忆犹新。尽管大堂的桌椅板凳摆得很局促,桌前穿梭的食客也穿梭纷扰。但耳畔的喧闹和鼻腔的味道是对的,衬托着嘴里的味道也异常鲜美。

    爆三样儿是鲁菜,传统做法是选上好的猪通脊、猪腰和猪肝儿。通脊和猪肝儿切片,猪腰切麦穗十字花刀,分别码味上浆后过油备用。

    重新起锅,葱姜蒜爆锅,将过油的肉片和飞过水的笋片木耳等一同下锅大火翻炒,出锅前明油亮芡。此菜咸鲜爽滑,芡儿紧味儿厚。下酒、下饭、拌面皆可。

    那时候下馆子吃饭好像也不讲究喝什么。大人们也就是喝二两二锅头。直到八几年,饭馆儿里才供应啤酒。

    点好菜,趁着等菜的功夫,到点菜旁边的窗口儿排队打散啤。因为那会儿啤酒是散装的,盛在白色的大搪瓷盆里,按升卖。服务员儿握个大红塑料舀子给你盛在塑料扎啤杯或暖瓶里,泡沫丰盈,溢满边沿儿。喝一口,沁人心脾。

    那会儿我十来岁,不胜酒力,一喝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