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清,我的本名,后两个字念出来和冬青同音。

    我其实是在香港旺角出生的,生母可能是红灯街某风尘女。大概是在四、五岁的时候,内地的一个杨姓嫖客把我捡去了重庆,我瘦骨嶙峋,他理所应当地拿我当猫啊狗啊的养,想起来就给我口吃的,没想起来就算了。

    后来我有父亲收养,但杨东清没有。

    他居然活着长大了。

    那晚我逃跑了,或许是还没想好措辞,或许是勇气在短暂的对望中灭了火。

    陈宝俊跟在我身后,紧问出了什么事。

    我闭唇不答。

    回到旅馆,陈宝俊仍敲了阵我的门,他以为我生了他的气,说这回不逗我了,一定带我去吃火锅。

    我敷衍他几句,等门口彻底安静后,我站在窗前向下望。

    刚才那么仓皇地逃窜,我居然还能记得遇见杨东清的那条闹街就在楼下向左转弯。

    关了灯,我又想到凌晨两点。站在杨东清的角度,他当时应该十分惊悚,独自活到这么大,某天突然有个无比相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站在我的角度,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去见他。

    我依赖父亲的无所不能,我恐惧自己无法成为父亲。

    毕竟,我还是一个得吃药片的精神病人。

    迷迷糊糊地躺到七点半,起床收拾好后我下楼买了两屉猪肉馅的小笼包,吃完几个都带回给陈宝俊。

    陈宝俊这家伙喜欢裸睡,只穿着条黑色平角内裤就揉着眼睛来给我开门,青天白日的我真怕过路的看见了以为他是变态。

    吃完他又躺下睡回笼觉,我借这机会单独出了趟门,去找杨东清的路上悠悠荡荡,腹稿半天都没打好。

    再次站在那家火锅店对面,我谨慎地往里探望,决心要做先找到对方的人。

    此时并不是火锅店的人流高峰期,找了好几分钟我都没见到杨东清的踪影。等到绿灯转亮,我踌躇片刻,还是穿了马路走过去。

    迈进火锅店,我在“欢迎光临”的地毯上站停,收银台前的老板娘捏着笔计算着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看我。我也没吭声,站在原地又朝店里找了一圈。

    几秒后老板娘从余光里发现我,脸上的微笑却在看清我的脸后消失,抬高音量指责道:“你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