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府邸院墙耸立,院里横生探出来的枝桠沉甸甸地缀着几颗青涩的果子,被骑跨在主干上的仆役抻着身子勾下来,滚落在地上,发出扑通扑通地闷响。

    许久未开的正门缓缓打开了,鱼贯而出的女使站成两排,木雕泥塑一般面无表情,整齐划一地向着从马车里缓步而出的江阳县主行礼。

    娇娘刚从轿子里下来,抬起头,迎面撞进眼里的便是这样大的排场,摆明了是个下马威,为首的嬷嬷端着手缓缓走到马车边,朝她行礼,一板一眼地道:“老奴参见县主,殿下有令,请您去百芳园中一叙。”

    正是花飞蝶舞的好时节,春光明媚如许,暖阳趁轻风,远远地便透过翠绿盈盈的叶子间见着了高高飞在天上的风筝,隐约听见女子的笑闹声软和清甜,又有秋千架上香风扑人面,吱吱呀呀的秋千悠哉悠哉地响着,听来叫人心头一派舒畅,不可谓这春色春音不动人。

    一路走来,沿途的守卫和侍女皆是面无表情,身姿板正,一望便知是从宫中拨出来的,规矩森严,那些守卫身上更是带着煞气,被这样的人看上一眼都会觉得身上长刺,浑身不自在。

    “……小姐。”云荷显然有些紧张,低着头走过守卫身边时不自觉地捏紧了扶着娇娘的手,娇娘宽慰地反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按外头的传闻,公主显然是对她没什么好意的,一向任性蛮横惯了的殿下会怎么对待这个只身进京为质的县主,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好好瞧一瞧这场热闹呢。

    才刚进门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寡妇,江阳县主的遭遇虽然让人唏嘘,可却没谁会真想要掺和进这桩事来,绕着她走还嫌来不及,更不会有人好心来提醒她一些京中的忌讳。

    成为新妇的第一天就只身来公主府里拜谢天恩,换成旁人都得捏紧一把汗,战战兢兢前来,娇娘本人却并没什么担忧似的,甚至还有闲心随走随赏园中景致。

    前头引路的嬷嬷侧着身将她让进园门,偷眼瞧她,笼统看了这一路,竟挑不出礼节上头的毛病,且神情沉稳,不笑时自有一段威重在身上,并不像传言中说得那样,是个乡野里长大的野丫头,心里不免吃惊,虽然领了公主的令要挑个时机顶撞一番,此时却也不自觉收敛了些。

    百芳园的园门颇有些不同,院门几乎被倾轧下来铺天盖地的林荫遮盖淹没,原本铺就得齐整的大块石径已经被肆意生长的高树根条拱裂,表面凹凸不平,裂成一块块,散落在树下连成片的草丛里。

    比起方才一路走来经由工匠精心修缮养护的皇家园林院落,跨过这道不起眼的园门,倒像是忽地置身荒郊野外一般,叫人顿生恍惚之感,不知究竟身在何处了。若不是方才隐约的嬉笑声越发清晰起来,云荷真要疑心这位妖姬声名在外的公主是否真是有些鬼神古怪在身上了。

    嬷嬷在前面比了个请的手势,身子一转,便消失在了爬满了藤蔓的假山幕墙后面。云荷提步就要跟上去,娇娘耳尖一动,反而住了脚。

    云荷虽不解,却也马上反应过来,随着娇娘的视线往上望。

    这一望不打紧,只听得花树顶上一阵枝桠乱晃树叶婆娑之声,眼前黑影一晃,伴着一声惊呼,一个人直直地从树上坠了下来。

    事发突然,幸而娇娘耳尖早听见了异常,刚伸出手正好将掉下来的人抱了个满怀,搂着她一起跌坐在地上,幸而有个缓冲,并未受伤。

    那人像是受足了惊吓,两条雪白的藕臂紧紧攀住娇娘,脸面朝下埋在她颈间不肯抬头,娇娘也不催促,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上前的云荷,静静地听着怀里人急促的呼吸声。

    “姑娘莫怕。”

    被惊落的花纷纷扬扬落了她们一身,娇娘搂着怀里的人,轻轻摘去坠在乌黑青丝间粉嫩的花瓣,以指代梳细细替她拢起散乱的发。

    原先漂亮精致的双螺髻的型已经散塌了,娇娘企图挽救了一下,奈何双螺髻这种复杂精巧的她完全对付不来,硬着头皮给人家扎了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马尾,又欲盖弥彰地斜捋了三绺儿头发丝出来,绑了个不伦不类的麻花辫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