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

    兰登凝视着窗外的街景,帝都人不会因为一场雨打乱生活的步调。行人们撑灰蓬蓬的伞来去如风,商铺门店生意依然火爆,卖花女孩和杂货郎也舍不得提前回家,穿梭在一柄柄雨伞之下,努力兜售自己的货品。

    兰登今日乘的是自家的车,按说应该是通行无阻的。可惜天阴地滑,前头发生了车祸,梗住了整条路径,因此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按着脾气稍微一候了。

    司机知道兰登的脾气,车才停了五分钟,他便侧过头来,小心询问:“阁下,需要我去清出条道来吗?”

    清路其实是眼下最便捷的方法,这条路不长,只是他们不走运地被卡在了正中间,才会动弹不得。这事其实也不难办,只要司机出去兜一圈,要不了十分钟,路也就开了。

    虽说这年头养得起蒸汽马车的都是贵人,可谁又不愿意卖斯摩莱特家点面子呢?

    兰登却没做声,这便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他刚从一个匿名俱乐部里出来,这条街离那家俱乐部太近了,家徽一亮,容易让别人产生无端的联想。

    雨水流向坑洼不平的石路,聚作了几滩浅浅的水洼。东南风肃冷了空气,虽然吹不尽密封良好的蒸汽马车,却也往清透的水晶窗间糊上了层朦胧的薄白。

    兰登拧着眉毛,靠向柔软的背垫,忽然道:“叫那两个孩子过来。”

    海德坐在床沿上,撑着头,看着窗外,小小的花园沐浴着雨丝呈现出了一种诗意的美感。

    戴尔蒙难得好心一回,却被他搪塞得气跑了。于是海德终于能有一点儿自己的时间,来静静消化医师带给他的“噩耗”。

    海德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处境,继续“得罪”戴尔蒙其实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海德并不后悔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就戴尔蒙的思维方式,但凡他把情况说得复杂或者委婉一点,戴尔蒙都有可能无法理解他的本意。

    另一方面,是海德自己觉得,一直以来他和戴尔蒙的矛盾中心就是巴德尔。

    他认为只要解决了这个核心问题,把话说明白说透了,彻底证明他对他们没有威胁,那他们也就没有理由把精力继续浪费在对付他这个“下等人”身上了。

    贵族们是有很多种方式寻欢作乐的,海德以前就总听同门互相约着去某某俱乐部,某某太太的私宅玩乐。赌博、酒精、做爱,都是很费心力的娱乐,足够填满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生活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海德这个“老消遣”忘得一干二净,兰登应该也一样。

    新的有趣的事物那么那么的多,他们很快会忘记“海德”这个名字,忘记他们对他做过什么。这是海德一直在暗暗期待的结果。他没有报复他们的能力,便只好期望他们主动停止作弄他。

    在狭窄的仆人房里,时间流逝得似乎特别地快,乌云下黯淡的天光终于完全消失了,雨却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海德对着大敞的窗户发了半天呆,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从黑暗中摸出了一瓶营养液灌到肚里,又随便吞了颗医师给他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