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王府这几日也似西南狮岗城的天,总是阴云密布,狮岗城的宗室军已被裁撤了一大半,从原来两万人,降为五千。走进信安王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炽烨的鼻子抽了一下,他脚步放慢了。他父亲生病从来就不会喝汤药,跟炽烨猜想的差不多吻合了,生病只是借口。来时路上对他父亲身体的担心,在这一刻变成了不知名、不具体的忧心。是宗室军,还是缘遥继位太子之事,亦或是狮岗城的家事?

    走进内室,信安君正端坐在床榻上,阴沉着一张脸。

    “父亲,孩儿收到信后,马上赶来了。”炽烨的脸在见到他父亲的那一刻,就一直紧绷着,一脸的严肃让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比实际年龄长了十岁。从信安君苦丧的脸,炽烨已看出他父亲忧心的原因,他进门连探病时应该有的嘘寒问暖都省了,父子二人心照不宣。

    屋里光线很弱,信安君束起的冠发中夹杂着些许的白发,但脸庞依旧俊朗,国字脸,下巴瘦尖,显得脸型匀称,他的脸比他的哥哥看上去要温润很多,年轻时,是北冕国国有名的美男子。炽烨在长相上完全遗传了他父亲的脸。

    “宗室军目前还保有多少?”

    “依大王之令只保留五千,加上之前狮岗城自己的府兵,不足两万人。”

    “何时你变得这么守规矩了?说裁撤就真撤了,这是要改本性了?”信安君瞪着眼睛看炽烨,即使作为父子,信安君也没有全部相信炽烨的话,一句话把炽烨呛得脸都红了,还好屋里光线弱,灯光照在炽烨脸上,他的脸色都是黑的。

    “虽裁撤了一部分,但狮岗城距离京城山长水远,等风头一过再召集起来也不是难事。父亲不要太过忧心。”

    “有没有想过要来京城?”信安君鼻孔重重地叹出一股气。

    “孩儿不曾想过,京城规矩多,来了不舒坦。留在狮岗城,也能为父亲分忧排难,如今狮岗城内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父亲也可以在京城安心做想做的事。”这违心的话说多了,说起来也自然流畅,说的连炽烨自己都信了。在信安君面前,炽烨会变得寡言,父子亲情显得生硬。这些年他已经练得喜怒哀乐都是一副表情,大喜大悲也不会写在脸上。在狮岗城待了八年,他没有一刻不想进京,不想待在他父亲身边。炽烨在向他父亲表示着自己孝心的同时,不忘将自己的能力和功绩也一并说出来。

    有时候,信安君也看不懂炽烨,说他顺从,他总是不按规矩做事,说他忤逆,他又能顺从地待在狮岗城,狮岗城交给炽烨之后,信安君看到他的另一面,喜用智谋,信安君既喜又忧,喜的是炽烨治理狮岗城的能力,忧的是炽练的未来。信安君宠爱炽练,炽烨却从来没吭过一声,这是一种耐力,他有嫡子的名分,明明可以说,却忍住不说,这是一种真正的忍,能忍的人都心狠。在信安君眼中,炽烨有着炽练无可比拟的一点,他能克制自己。“京城传言,狮岗城世子整日嬉皮笑脸,看来,他们没看到你身上的聪明和务实。”

    “今次召你进京有两件事,大王下令裁撤了西南的宗室军,想必也是因为西南国境靠近西夷,他担心流民之乱会进一步从西南扩大,影响到北冕国的稳定,大王始终是不相信孤。”

    “父亲,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你跟大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炽烨本身并不相信亲情,这只是安慰别人的一套说辞。

    信安君叹了一口气,他接着说道,“从邓汉炎从西南回调,到裁撤宗室军,这都是信号啊。大王一直希望孤能回西南属地,几次三番催促。今次借病重一事试探,却没有收到回西南的旨意,这个时候,大王并不放心孤回西南啊。”信安君越说,火气越大,连眼里的目光都是冷峻的,月光照进来,映到他凶巴巴的脸上,生出一张穷凶极恶之相。

    炽烨对朝堂之事本就敏感,信安君一说,他立刻明白了他父亲的一片苦心。同胞兄弟被怀疑,他的路差不多就到头了。炽烨心中有些悲凉,人们总是会死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在他的印象中,他父亲是操弄权术的一把好手。这些年他一直留在京城不回属地,既能随时掌握朝堂上的动向,又能防止自己的政敌在背后耍阴谋,消息灵通不说,还可以见机行事。而且大员全在京中,这些年,他积攒了足够的名望和声望。

    “孩儿明白,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在京城要查出缘遥的消息,炽练说在群芳楼见到有人使魔杀剑。”信安君停顿了一下,他在等炽烨开口。

    “魔杀剑?在北冕国,除了大王,怕是只有未来储君才会使这魔杀剑了,父亲是说,嫡王子在京城?”炽烨故意装出一脸惊讶。

    “四年没有任何行踪,是否会使魔杀剑,又有谁知道呢?”信安君想了两晚,还是决定招来炽烨。“去冬岛的安排,孤并不看好,拉长了圆满堂的战线,铺张了人力,还浪费了时间。”这件事交给炽练他不放心,与西南的炽烨相比,总觉得差距太大。炽烨从代他打理信安王府,西南不曾有过让他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