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镂雕‘天官赐福’纹八面柏木屏风,依稀能看见里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大少爷正在临帖,腹部已微微隆起的柳姨娘站在他身边,挽着袖,细细缓缓地磨着墨。我低下头,福身在外等候,嬷嬷前去说话。

    “快快把人请进来,看座上茶。”

    “姨娘,人已经在外头了。”

    柳姨娘忙从屏风后头走出,我正要福身,她立刻来搀起,温柔笑着:“姑娘是夫人派来的人,代表着夫人,该我行礼才是。”

    “嬷嬷,快去倒茶。”柳姨娘指着桌上四五碟还未动过的精致点心,道:“吃过了吗?我有着身孕嘴容易馋,这有些点心,你看看喜欢什么吃些再走吧。”

    “多谢姨娘美意,奴婢还赶着回库房取名单,不好在这久留。”若说相貌,柳姨娘仅是中人之姿,远远不如年氏娇艳,但胜在性格温顺知礼。我若是个男人,也选柳姨娘。

    柳姨娘轻轻抬起头来,似乎明白我的话中话,微微点点头:“那我不留你了。”

    “姑娘,夫人那只给我们这一封吗?”那位嬷嬷面带疑色地问,柳姨娘摆摆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嬷嬷叹了口气,收好红封,瞥了眼在屏风后临帖的大少爷,又调转回来:“姨娘,今年还有许多地方要使银子,小少爷的三身年服一身没做。为了给我们发月钱,你偷偷把自己的嫁妆当了,也撑不了多久。夫人每月足数给的,还没捂热,大奶奶那边马上派人取走。爷不在家中,看不见,你再瞒着,我们爷如何给你做主。”

    “疯妇!”屏风后忽“砰”地一声巨响,大少爷将桌上一方砚台摔个细碎,墨汁撒在如意纹的栽绒地毯上,流下几道愤怒的墨痕。

    “欺人太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天闹一回,从来不重样!馨儿,你还替她瞒着我!”大少爷怒吼道。

    柳姨娘艰难蹲下来,捡地上的砚台碎片。

    大少爷见着立刻丢开笔,忙忙上去扶起她,心疼道:“你这是做什么,小心身子。方才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吗?”

    “妾身无妨,夫君别生气,姐姐也有难处,一家人尚不分你我,何必为银子伤和气。”柳姨娘柔柔一笑,扯了扯大少爷的衣袖:“夫君,挪挪脚,别踩着你的字。”

    大少爷一愣,微笑道:“闲来无事写的,消磨时间,丢了就是,何必回回捡起来。”

    “妾身不大通文墨,遗憾不能和夫君畅聊诗词抱负。你写的字,张张都好,我要存放起来,慢慢学。”柳姨娘道。

    柳姨娘的温柔如一盆水,及时灭去大少爷的心头火。

    这两人郎情妾意,我仿佛一盏发光的大灯笼,杵着白白尴尬还是撤了吧。和那位嬷嬷点点头,便从柳姨娘这离开。

    大夫人在老太太那吃过回来的,老太太请大夫人去寿康堂,为的是商量着如何不声张,悄悄把温将军接回家中。本该风光体面的凯旋,到最后,只能一辆简素马车从东华门驶回长安街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