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

    许久,澄信一句低语,其声阴恻,昭江再没见过父亲如此,身上一个激灵。

    “说!那人是谁!何人引诱你如此!”澄信一掌拍在案上犹如公堂抚尺。

    昭江惊得颜色雪白,却忍着心跳断然道:“无人引诱!儿子天性如此,同他人无干!”

    澄信冷哼,“还要掩护么?你当你是谁?这又是甚么地方!趁早说出来!无人引诱,此中门道你怎能如此通晓!”

    昭江一径摇头,含泪不语。澄信冲在昭江面前作势高举一手,厉声道:“说出那人名姓,吾当重治!我门岂容此等妖孽!”昭江阖眼一动不动。澄信冷哼,“……不说……好!好恩义!养不教父之过,是为父从前纵了你!今日便给你个教训,你记仔细了!”

    话音未落,门外朗朗一声龙吟凤啸,其声和风而入:“五爷爷开恩!是柳儿在此,柳儿死罪!”

    澄信颀长身形仍笼在昭江头顶,喉底却是一笑。“我还当他不来了。”

    昭江彻底惊住,先瞧一阵父亲,再望一阵身后漆门,急急挪步就要往门首去,转瞬却又反身膝行在父亲身前,流泪道:“父亲开恩!父亲开恩!同他无干,没人引诱孩儿!儿子不能同女子成亲,有他不能,没他仍是不能!父亲放过柳儿!父亲开恩!”

    一面说,昭江磕头如捣蒜,门外柳儿仍在高声认罪:“柳儿一条贱命无非家主、爷爷所赐,爷爷饶过公子,要杀要卖凭爷爷主张!柳儿愿一死全公子名声!爷爷明鉴!”

    澄信起身隔门一觑,柳官儿身上只一件直身,人跪在雪里。他转身发一回怔,将儿子从地上扯起来。

    “你可明白他是何人?”

    昭江尚自惶惶,唯顾滴泪道:“家班班头。”

    “是优伶!懂吗!娼!优!伎!伶!”话到最后一字一顿。

    昭江猛地一怔,一会儿摇头退步,“吾家皆是良家子!他一身功夫、子龙气概!父亲此言何意,儿子不明白!”

    “傻孩子!户籍不过一张纸,出得这扇门去,他仍是下九流,谁管他的身契!你是甚么人?如此悬殊,你同他厮缠,日后是何了局!”

    昭江张大了双眸望向父亲说不出话,望一阵,他将手按上胸口。澄信瞧得心惊连忙去扶,昭江甩开父亲扶着花几喘气,滴泪道:“父亲训导家班十余载!家班谁人不暗将父亲当作恩父!都是假的么!”

    澄信立刻几乎滴下泪来,硬沉一口气回道:“你不明白,我如何,宋家如何,也敌不过世道如何!我护得他们一时,几时出了宋家,哪个伶人不是风尘委地!便不出这扇门,你六婶婶那一遭,我险些护不住鹿官儿!”

    “世道艰辛,怎是你一句‘真情’便能抵挡的!你伯父容得下你二人吗!”

    “你是少爷,至多不过一顿打,此事捅出去,他性命难保!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