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姚娘子本是恬静娴雅之人,但在面对李泰这个名满天下又刚刚平定江陵的大人物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局促不安,而且虽然之前便已经听府中群众言及太原王风采如何,今日得见却发现仪容风采更是倍余之前所闻所想,不免让这姚娘子更加紧张,螓首深垂,口中喃喃细语道:“大、大王言重了,失国之人幸得庇护,得有容身之所。些许方技得报恩典,是妾之荣幸……”

    瞧着这姚娘子实在是有些拘谨羞涩,而其人也终究不是自家仆佣又或亲属,李泰也不好无视唐突其人,便又吩咐婢女将这位姚娘子先引去在府内的宿处,这才得与娘子畅话别情。

    只不过夫妻两对话也不得安静,那孩儿总在一旁玩耍吵闹。四五个月的孩儿吃得多、睡得足,一旦醒着那就精力旺盛,在房间里或坐或卧,玩具扔的到处都是,熊孩子属性已经浅露端倪。

    李泰也只是亲近了一会儿就被这小子搞得有点受不了,只把这到处拱的小子踢来踢去,惹得妙音嗔怪连连。但这么玩耍一阵,这小子却对李泰逐渐亲近起来,看到他老子手脚伸来,便识趣的向后一仰躺在地毯上,嘴里则咯咯直笑,父子两个玩的不亦乐乎。

    妙音本来还自埋怨儿子太缠人,可当看到这父子俩很快就混熟,那小子都对自己有点爱搭不理了,不免便有些吃味,抬手给这小子两巴掌,而这小子竟然钻进父亲怀里向着母亲哇哇大叫起来,只是又被他老子很没有义气的推了出来,折腾一番精疲力尽,便仰在李泰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待到婢女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抱出去,妙音这才笑着对李泰说道:“阿翁见这户中长孙也是喜爱得很,直给拟名李晋,夫郎觉得怎么样?”

    “李晋?哈哈……”

    李泰听到这个名字便是一乐,是因为想起中唐李贺因为避父讳而无缘科举,自家老子给孩子起这名是不想家里出进士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直系后人如果还要靠科举进仕,那他这些年又在忙个啥?可既然想起了这个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纠正一下时流对于避讳越来越严的一些观点,太过严谨刻板的话,难免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对于儿子起这个名字,李泰倒也没有什么意见,转而跟娘子商量一下,儿子小名不如就叫江陵乐。这小子正是李泰在攻破江陵后不久出生,不只纪念父辈的功勋,也意味着他们一家人的境况踏入一个新的境界中,也寄托着李泰希望南北融合的一个愿景。

    这小子命要比他老子好得多,不久前便被朝廷册封为南郡公,还在漾奶的年纪便已经超过了世道之内大部分的人。

    李泰本来是想拒绝的,这么小的孩子懂个啥,没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浮夸风。然而宇文泰或许是为了体现中外府已经与山南道大行台冰释前嫌的意味,又拿出自己便宜外公的身份来说事,使者数返终究还是给这小子加封郡公。

    这件事还搞得另一个外公独孤信很是不悦,自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所以赶在孩子百日的时候,又派人向襄阳送来众多的财货珍宝,以彰显其正牌外公的身份。

    李泰听到娘子讲起这些事情,会心一笑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惋惜。此番他的同族亲属差不多都来到了襄阳,就连远房亲戚的李纲、李缋兄弟也都与其父亲一同离开关中。如今留在关中最亲近的,便是丈人独孤信了。

    其实李泰倒是也希望丈人独孤信一并来到襄阳,别管怎么安排,起码人身安全能够有所保证。

    毕竟如今中外府和山南道也只剩下一层面子和谐,内里已经是裂痕深重,未来局势走向如何就连李泰自己也说不准,尤其在宇文泰去世前后,局势氛围将会变得更加紧张和对立。

    但他也明白,宇文泰是不可能放独孤信离开关中的。眼下局面还能勉强压得住,可要是独孤信这个素来等夷的老伙计也脱离了他的控制,那对宇文泰而言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如今李泰虽然已经是自立于东南,但相应的在关中的影响力也会遭到极大的削弱,只能通过一些迂回的方式间接影响,所以对于仍然留在关中的独孤信,也很难有什么及时的策应与关照,只能在一些关键节点给予一定的提醒和建议。

    想到独孤信,李泰不免又联想起来仍然还留在襄阳养病的于谨。

    虽然说对于向于谨下黑手这件事,李泰至今也没有什么愧疚的想法,但一想到这老先生疾病也有自己所致的缘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如今既然归来,总要尽尽地主之谊去看望一番。